青空十万里

【俏剑】柳成荫

*人生充满不可抗力和偶然

 

 

“史先生!!!!”

围着围裙,满头大汗的中年妇女在下午五点钟敞开嗓门于正气山庄的大门口放声歌唱。

“你家那个剑无极又偷我家橘子!”

 

准确来说剑无极这个小屁孩儿不是史家人,——总是跟在他身后那个脸上写着“不高兴”的娃儿才是史家人——不过因为家庭变故暂时住在史家而已。然而小孩子向来都是没心没肺,为什么住在别人家这个问题只在脑海中存活不到三秒钟便消失在庞杂的新奇想法中,他一个人自然可以玩的尽兴,尤其最近又找到一个玩伴,更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恨不能将方圆五十里的果园子都偷吃个遍。

然而总有失手的时候,比如这次。

他和雪山银燕一边一个被拎着后脖颈子,手上还拎着各自的人字拖。雪山银燕对他怒目而视『我都说过不能偷吃的。』

『我叫你蹲在树干上你偏不听,你腿长是怎样啦。』

雪山银燕假装看不懂他的挤眉弄眼。

 

然而史艳文并不在家,出门来接人的是史家神龙不见尾的大儿子史精忠。他乖巧的笑着给这个邻居赔不是,取得的效果当然显著,哄得人脸上的皱纹都笑开,连连说让他来自家吃橘子。剑无极只觉得一朵巨大的娇花在眼前绽开,被大妈转变自如的态度惊起浑身的鸡皮疙瘩。

 

拎着大妈硬塞给史精忠的橘子,他噘着嘴嘟嘟囔囔:“原来那个老大妈也有少女心哦。”边说边频频用眼睛扫着身边的人。

事实上自他来正气山庄已经过去不短时日,然而大概却是和这个史家老大第二次见面——第一次是剑无极初到史家那天,史艳文带着三个儿子温和的接待了他,之后剑无极便在外面昏天暗地的撒野,除雪山银燕与他天天厮混在一起,就连剩下的史家人都没见过几次。史艳文整天忙得脚不沾地,史精忠人影都见不着,史仗义更是没回过家几次。连剑无极都忍不住偷偷和银燕吐槽他们家的现状。

 

史家老大看他一眼,突然开口,把剑无极吓一跳。

“银燕,剑无极,下次不能去偷人家的橘子。”

银燕闷闷一点头,剑无极只好跟着心不甘情不愿回个“嗯”,心里想的却是下次不带笨牛去偷橘子。他是不怕史精忠的,刚刚偷偷观察半天得出这个人一定是个好脾气,他向来自来熟,又有点蹬鼻子上脸的好习惯,那厢答应着,这厢脑袋瓜骚想法蹭蹭地冒:干脆明天去别家吃点桃子,附近有个水塘说不定还有鱼抓。

一双手轻轻搭上他的乱毛,还按了按。

“喂,你是把我当成小孩子哦!”他猛地一抖。

史精忠还未讲话,他的小伙伴难得先发话:“我们的确是小孩子啊。”

抢个头的话啦,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他心里暗暗吐槽,面上悻悻哼一声,对何其无辜的雪山银燕投去一个眼刀。

 

三个孩子走过一阵子,剑无极本想看情况开溜,结果被对他动作的何其敏锐的小伙伴发觉,硬生生把他又拽回原地。

“剑无极!你就不能安分点!”

被同龄人说教的话会格外不好意思,他只觉面上一红,瞥见比他稍高一点的史精忠似乎是笑了一下,更觉得脸上烧起来,不得已放弃想偷跑的念头。然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东瞅瞅西望望,他又开始管不住自己的嘴:“史精忠啊,你整天闲在家不闷吗?不如来和我出去玩?”被问话的人摇摇头:“不了,我还有书要看。”

剑无极回他一个同情的眼神,心中暗想“真可怜。”

 

他似乎又为自己找到乐子,乐颠颠跑去史精忠的房间观摩,然而那间屋子实在乏善可陈,唯一有点生气的只有史精忠这么一个大活人。

窝在椅子上近距离观看十分钟真人读书之后,剑无极终于忍不住发话:“你一页书都没有看完?”

史精忠终于将越来越低的头抬起来,露出来泛红的脸:“你还是不要盯着我看好了。你盯着我我怎么能看进去。”

“……原来你也不是……嗯…………两耳不闻窗外事哦!”本想调侃对方,结果书到用时方恨少,憋半天憋出一句诗词的剑无极觉得自己好糗。

 

到底都是小孩子,定力不足,耐心为零,被剑无极怂恿着,三个小孩子趁着大人都不在跑去别家院前看桂花,其实本来是想要去摸鱼的,不过他自诩体贴,想到史精忠素来爱静,又想到附近有家桂花开的猛烈,那种清甜的香气倒是可以冲冲俏如来身上偷着一股子老头子般行动不便的檀香味儿(剑无极如是说)。只安分一会儿,剑无极又跃跃欲试想要去摇点桂花下来,鞋都悄悄脱下一只,谁知那只笨牛突然抓住他的手,“不要想干坏事。”

你眼睛是长在耳朵上是怎样,那怎么能叫坏事呢?

剑无极腹诽着,正准备再把鞋提上时,正对的大门“哐”地打开,手一抖,那鞋就甩出去了。最终落地的地方倒是不远,刚刚好在他伸出脚够不到的地方,雪山银燕又抓着他的左腕,他整个人都以一种微妙的姿势保持着平衡,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被人牵住的猴子。

从中出来的人是两个比他们更小的孩子,嘻嘻哈哈跑到他们三个面前,小些的那个孩子指着剑无极咯咯笑,剑无极觉得自己的脸皮子都通红,没好气地说“有什么好笑的,没见过掉鞋子啊。”

哪天就把这破树摇秃。

抖抖腕子,“笨牛啊,你不松开我是要替我捡鞋子哦。”正满嘴跑火车的时候,转头却看见史精忠已经把他的鞋子放在自己脚下,看样子还要顺手帮他穿上,一瞬间有些难为情,连向来利落的嘴皮子都磕磕绊绊起来:“不,不用,我自己来。”

谁成想就在他为保持平衡颤颤巍巍蹲下准备穿鞋子之时,那个反应速度时快时慢的老铁却松开了手,这么做的直接后果就是剑无极半个身子都摔在地上,穿着条纹袜子的脚偏偏还娇俏地别在另一条腿上,直直指向身侧史精忠的脸。

 

剑无极不是没有过出糗的时候,他这爱闹的性子也给他凭添不少的尴尬时分。在大多都是在不认识的人面前或是在狼狈为奸的人面前还能狠下心装作没脸没皮的样子打个笑话糊弄过去,然而此时此刻在这个相识不久处事还明显比他们成熟的同辈面前,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是好,成功做到出呆若木鸡这个成语的正确示范。

 

雪山银燕似乎是没想到他居然没能保持平衡,整个人吓一跳,凑到脸上问他有没有伤到哪里,然后眼睁睁看着剑无极的脸由白变红再由红变青:“屁股………疼。”

 

那当然不是屁股的问题,这一跤摔得奇怪,结果也惨烈。那个扭曲的摔倒姿势让他部分肌肉拉伤,胯疼的厉害,以至于走路都要龇牙咧嘴面容扭曲,最后还是被雪山银燕半拖半背地弄回正气山庄,在床上痛苦地躺了好几天,实在是倒霉过头。

 

后来他总结出来,只要是史精忠在的时候,自己总是莫名其妙地遭遇一些颜面尽失的事情。

也或许是在史精忠面前总是无意识紧张,连小小的的动作都会觉得尴尬。

 

他们小学时全校流行起来叫做时光胶囊的东西,将自己的什么东西埋在地下,十年之后再打开。这最开始是女孩子们的设想,后来愈演愈烈,几乎全校都要说自己昨天埋过时光胶囊,剑无极本人对此嗤之以鼻,装作很酷的样子,从来不露出好奇心。

至少在学校同学面前是这样。

那天放学,剑无极支开雪山银燕,第六次路过学校门口的杂货店时,终于下定决心,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溜进去买个最小号的小钢罐,到底也是金属制品,又贵又沉,又怕背着把书包坠坏,只好拿衣服包着偷偷摸摸地钻回家。到家拿蹩脚的苍蝇鬼画符写下几个未来的理想,平平整整地放进去后就要埋上。

 

埋哪里呢?他想起那家桂花树,秋天时候虽然不是万里飘香,至少也是出名的热闹。

剑无极向来想一出是一出,行动力惊人,裹起小钢罐猫着腰做贼一样跑到那棵树下。他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面红耳赤,只觉得自己手里的东西沉重,活像个烫手的炸药包。

雪山银燕小时候经常和他一起玩泥巴,如今那个小铲子就在他手中,被挥舞出花,吭哧吭哧翻土,那土不知怎地松软得很,只挖不一会已经很深,想着这么深应该够用,手却上瘾一般又是一铲子。像怼在什么东西上一样,发出“叮”的一声,听得他牙酸,戳的他手疼。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他又吭哧吭哧刨了半天,翻出银亮的一角。形状和放在旁边的炸药一模一样。

原来这块风水宝地已经有人捷足先登。

剑无极蹲在被自己挖出的坑旁边思考着人生的下一步该怎么办,耳朵猝不及防地被熟悉的力道给揪住。

 

“大妈!我错了,大妈!”头还没回,先求饶,心里却已经哭爹喊娘地喊衰,当然没人来救他,于是连自己的炸药都没来得及抱,又被提溜到史家大门。

这一路上少不了说教,无非是训他挖树根调皮捣蛋,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剑无极这几年练得出神入化,一边讨饶,一边心里偷笑:反正史艳文总是不着家,多半这回又是堵不到人。

大妈看他油嘴滑舌,心里又软下一些,想着这孩子虽然顽皮也大多都是小孩子心性,手一松,就见剑无极一矮身像个泥鳅一样“哧溜”一下子从她手中滑出去,滑得十分娴熟,溜得心安理得。这还没抽条的小伙子头也不回一路奔回原地,拎起他的时光胶囊猫着腰就跑。

 

他们一路小打小闹着进入高中,史精忠毫无疑问成为大大小小考试的年级第一,雪山银燕虽然经常被他拐来不务正业,成绩却总是比他这个常年中游乱逛的半吊子好上那么一点,大概史家人都被遗传了什么不得了的基因。

史艳文通常都没有什么多余的时间来管教他们,不过他们这几个(除了史仗义)大抵都是让人省心的,小事虽然不断,大多也都能自己解决,毕竟都还小,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

 

剑无极自认自己没有史精忠优秀,所以也没想到自己会被人找上门来。

他带着满身大汗穿着运动服被妹子站到跟前支支吾吾表白的时候还是蒙的,手忙脚乱连说什么都不知道,呆呆在那站着好半天,才想起面前还有一个人在等着自己的回复。看着那个女生紧张又害羞的表情,自己也觉得心里怦怦跳,于是话就不随他的愿,一个一个字地蹦出来。

“你喜欢我哪里啊?”

话甫一出口,他就想狠狠地咬掉自己的舌头,瞧瞧说的都是什么话,简直就像调戏小女生一样。

也许是这话带给小女生什么不必要的想法,后者颇为羞涩牵起他的手:“你很可爱。”

 

这可真是幻了。他没成想这个词有一天会到自己身上,但是现在摆在面前的问题非常急迫,偏偏此时还脑袋空空。

难道他16年的单身生涯就要在此终结?他还不想早恋——想到教导主任恋红梅那不带一个脏字的说教就汗毛直立,上次被她发现自己兢兢战战好不容易才留到一年的一缕小辫子,硬是一边磨着嘴皮子一边拿出她的小剪子“咔擦”一声,将他和那有缘无分的个性一刀两断。

 

笨牛啊!他心里焦急地呼喊,救我!

走廊路过的人纷纷自觉地在他们两个方圆一米外急匆匆地走着,仿佛多待一秒都是辣着自己的眼睛,伤害着他们脆弱的心灵。正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之时,走廊对面过来一摸熟悉的亮色身影。

 

是了,这种尴尬时分史精忠怎么能不在呢。他赶着在那人看清这边什么情况之前急忙将自己的手从女生的手里抽出来,磕磕绊绊地说:“对不起,我……我还不想谈恋爱。”

于是那女孩子的脸便从粉扑扑变成红通通,又抬起头似乎反复看看他的脸才真正确认什么,眼睛里泛起来一层泪光,抿着嘴消失在走廊尽头。

剑无极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垂着头灰心丧气。史精忠走过来说些什么,而他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五花十色的碎片似的场景。他长这么大,自有意识那天开始便都是洒脱自在的,难过也只是自己消化,未曾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让别人伤心落泪,而他这时候才知道手无足措的感觉。

 

剑无极一整个下午都在恍惚中过去,放学后磨蹭磨蹭收拾书包,出门却看见史精忠斜靠在他们教室外玩手机。见他出来,史精忠抬起头:“走吧。”

剑无极因为加入剑道社,一般放学后都会去那边参加活动,经常是他们三个最晚回家的那个——史仗义早早就被劝退不知道去哪里开辟新天地——而今天难得没有心情去社团活动,居然就能正好被史精忠捉住。他这时候实在不想见到史精忠,眉眼一耷拉,“你先回去吧。”

 

“回去?”

“啊?”

他们两个大眼瞪小眼一阵子,规规矩矩穿着校服的高个青年兀自笑一下,“下课时候是不是走神了?今天说是堂妹要来,叔父要请客。”

“哦……”他蔫头蔫脑应一声,又突然打个激灵,“什么?忆无心要来?”

这一嗓子能嚎到二里地去。

剑无极这个反应是有原因的,上次忆无心来的时候,全家人都兴致勃勃等她下厨,而她也的确做出那么个大厨的样子,端出来饭菜的样子却惨不忍睹。他周围一圈的史家人吃过,笑眯眯和他说好吃,快尝尝,最后只有他落得个上吐下泻两天的结果,至今都心有余悸。

 

史精忠诧异的看他一眼:“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

“哪有的事儿。”忙做出一副开心的样子,“无心来了我们回家还能吃大餐呢。”

“……”史精忠盯着他欲言又止,干脆不说话,抓着他的手腕就走。

 

晚上是难得的团聚,一年难得见几次面的史罗碧依旧臭着一张脸坐在一头,只有面对他们的小堂妹的时候线条才会软化下来,他们等了将近半个小时,史艳文依旧没到。史罗碧冷着脸哼一声,说:“不等他。”便自顾自吃起来,于是大家也都跟着叔父开始吃饭。

剑无极没胃口,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饭,把那饭戳出一个个莲蓬似的洞。直到另一双筷子夹过来一块五花肉。循着筷子看上去就是史精忠骨节分明的手。

 

“吃点。”他那挂名大哥无知无觉地对他说。

剑无极不知哪根线终于接通信号,传递回来委屈这种情感,只感觉眼眶冲上一股热劲,连忙把头一埋扒起饭,两大滴眼泪就掉进碗里。

史精忠真是我命中克星,他恨恨地想。刚刚食不下咽的感觉一干二净,转而咬牙切齿地大口往嘴里塞东西。

 

 

待到他们考入大学,都纷纷搬离正气山庄。史精忠和银燕和他自己都没进一所学校,偏偏三个学校挨在一起——三个出名的和尚大学。不过虽说挨在一起,需要走的路程也是远的,见面的机会也随之大大降低,准确来说是没见上几次面,史精忠导员据说是个冷面魔鬼,有时间出来一次难上加难;那只笨牛在一女难求的机械电子工程系找到女朋友,还是个日本留学生,而自己却还是响当当坦荡荡的光棍一条,实在不甘心,干脆也不去黏着这对小情侣当电灯泡——于是日子愈发无味起来。

值得一提的是,他三个室友两个都有女朋友,常年短信语音电话不停,他每天受室友打压,偶尔还能看到笨牛在爱河游泳,这种日子实在是暗无天日,却也被虐出一个绝技,赐名为眼盲耳聋。

只是偶尔,偶尔,剑无极会怀念一下庄园周围一到秋天漫山遍野的黄。

 

盼天盼地等到寒假,终于能免遭情侣伤害收拾行李打包回家,却听闻惊天噩耗,说是他的发小。雪山银燕,今年回家要带女朋友。这个百分百被秀恩爱光环仿佛一口大缸罩在他头上,压得剑无极眼前一黑。

他们家刚好有一个闲置的屋子,平时没人住,里面堆满杂物,剑无极作为回家最早的首当其冲。他一个人唉声叹气地开锁收拾,被里面冲出来的灰尘呛得鼻涕眼泪直流,还要开始一样一样往外搬东西:小时候捅果子用得最顺手的晾衣杆,小学时怂恿笨牛一起削的木剑……大部分都是他的杂物,现在已经被虫啃得面目全非,但对于小时候的自己来说都是沉甸甸的意义,不舍得扔,所以都想方设法塞进这间屋子里面的犄角旮旯,这便又有些庆幸自己亲手处理这些东西,这种东西要是被别人看见,免不得要被人嘲笑一通。

搬来搬去,还在床底翻出来遥远记忆里的小钢罐,那时候好像因为某些不可抗因素没能埋下去,带回家后又偷偷摸摸塞在这里。

他心血来潮,翻找半天的工具,开始卸上面的螺丝钉,打开盖子的时候居然有些莫名的紧张。

但是罐子里的东西他一点印象都没有,或者说是,这根本不是他的罐子。

剑无极还是忍不住好奇心,伸手掏一番,里面有一张旧相片,被凶狠的一抓碎了一小角,还是能看出来工工整整地写着:“希望全家都开心平安。”翻过来是过年时候的全家福,这个倒是有那么一点模模糊糊的印象,史家当时人手一张,再看这字便一下子认出来了。史精忠啊史精忠,平时看不出来啊,原来你当时也忍不住搞个这东西。

他像偷到腥的猫一样,极其幼稚地想着抓到什么把柄,抓着那张照片看半天也笑半天,史精忠那时候眼睛蛮大,对着镜头笑得时候是蛮好看的,头上还被比着个兔耳朵……哦是他自己的手,另一边是勾肩搭背一看就哥俩儿好的雪山银燕和自己……

……

他把相片拿到眼前,眨眨眼睛,仔细瞅瞅,确定自己没看错,自己头上确确实实是被圆珠笔画上两只兔耳朵,一立一垂,就是因为被抓碎的原因缺一角,显得又傻又贼,简直大开眼界。史精忠这个人凡事都淡淡,这种事情上倒是睚眦必报,倒是有那么一点闷骚,还挺可爱的。

不对,幼稚。

又闷头笑几声,随便找个相框装上,放在桌子上亮着,好每次看到都能唾弃一遍史精忠的幼稚。

 

史精忠过两天也坐火车回来,剑无极算好时间到车站接他,也许是心里想着那张照片的事儿,一见史精忠便开始笑,笑得史精忠莫名其妙,看剑无极抿着嘴吭哧吭哧坏笑,于是他也边并肩走边跟着他笑:“什么好事啊?”

这么一问不知道戳到剑无极哪根弦,这人直接毫无形象在大街上笑出眼泪,一双爪子也不安分,一会儿搂搂肩一会儿拍拍背,就是绝口不提照片,还要说他:“你小时候真可爱啊史精忠哈哈哈哈哈……”

剑无极其人,虽然总是和雪山银燕兄弟相称,从小到大硬是一次都没叫过史精忠哥哥,一向直呼其名。

史精忠看他一会儿偷偷贼笑,一会儿瞅瞅自己,心情也莫名其妙变得很好,弯着眼睛盯他。

 

剑无极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回事,行动都不受自己控制,刚刚还笑得止不住,被史精忠瞅着一会儿突然就偃旗息鼓,莫名紧张,手脚也拘束起来,再这么下去感觉自己马上都要同手同脚。

大事不妙,需要遁逃。

他别的也许不行,脚底抹油是在行的,眼睛滴溜溜转一圈,看到附近有一家超市,便对着史精忠说要去买瓶水便逃之夭夭,溜之大吉。进门的时候刚好柜台上放着个镜子,剑无极无心一瞥看到一个猴屁股似的自己。

惨咯,这回是真的大事不妙。

 

梦游一般回到家中,浑浑沌沌便要上楼,不想却被史精忠拽住,唐僧念经一般嘴巴开开合合问他什么,剑无极盯着那两片唇瓣眼神发直,思绪全部飞到天外,身子不自觉前倾一点又及时悬崖勒马,变本加厉往后大退好几步。

史精忠本以为他站不稳,手已经举起来想要去扶,结果僵在他们中间,很是尴尬。剑无极明明之前还生龙活虎,这会儿却像霜打的蓝莓,三魂儿丢了七魄。

有时候史精忠会觉得他的思维很跳脱,常常跳跃到自己追不到的空间去,眼下这种情况就是。见剑无极脸红得厉害,转而把手抬起来想去探探脑门儿,被身前这人挡住。

“剑无极?”

剑无极头也不回奔上楼。

 

他一个人坐在椅子上,屁股左挪挪右蹭蹭,总是不舒坦,又觉着心咚咚跳得快要蹦出来,看见桌子上还有那张傻兮兮的旧照片,更是心乱如麻,偏偏这时候门还被叩响三声,史精忠的声音在门外轻轻响起:“剑无极?”

叫叫叫叫叫魂啊!

眼看着门被拧开条缝,剑无极抓紧时机一个地鼠钻洞钻到被子里,只留个毛糙的后脑勺。

这就是表明不想交谈。

史精忠在那里啼笑皆非地站了一会儿,正要退出去时视线却扫到桌子上立着的相片,以前也是来过剑无极屋子的,不见有这个照片,这回突然放在桌子上,还以为这小子是想家想得不行,目光下意识在剑无极头顶扫过,看到两个兔耳。

一时间,他感到脑中“嗡”得一声,脸色红白交替着变换,放在平常剑无极肯定是要偷笑的,奈何此人现在暂时不在线上,错失大好机会,不过现在大概看见也没有那个心情去多想什么。

他们俩一个站一个躺,寂静好长一段时间,史精忠想到那年路过树下看到时光胶囊,急着拿走,回家也没有细看便找个其他地方埋下,剑无极这是没事儿在正气山庄挖坑?

这时候再想剑无极今日的异状,史精忠就仿佛懂了什么,想了一会儿还是离开剑无极的房间。

 

平日一般都是剑无极做饭,不过今日突发情况在床上趴着趴着就不小心睡着了,一觉醒来已经是半夜,早就错过晚饭的时间点,趴着跟自己的肚子搏斗一会儿,实在饿得没法,只好一骨碌爬起来下楼去掏掏冰箱。

摸到客厅他便觉出来哪里不对,鼻腔里一股子烟味,黑暗里有一个一闪一灭的小红点。

剑无极被吓一跳,下意识打开灯,头顶骤然亮起的灯晃得睁不开眼,之后便反应过来是史精忠。

好学生史精忠会抽烟?他目瞪口呆消化这个爆炸性消息,那还真是藏得很深,至少他一直以为史精忠烟酒不沾,连网吧都没去过。

史精忠也被他一惊一乍吓了一下,眯着眼睛适应半天看见鸡窝头的剑无极贴在冰箱旁边,一脸震惊,挺傻的,于是把烟掐掉,冲着他弯弯嘴角,算是笑一下:“不要告诉爸。”

剑无极愣愣地点头,拽开冰箱门,史精忠又说:“我去煮个面吧。”

看这样子仿佛无事发生,然而大半夜史精忠没事儿不睡觉蹲地上抽烟,这想想就不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剑无极想当然把错归在下午把人放置还不做晚饭的原因上,从史精忠手上抢过挂面,赔罪道:“我弄吧。”

不过说实话,史精忠做饭虽然不像笨牛能炸厨房,难听点说还是挺难吃的。

刚进厨房又探头出来,“你晚上吃饭没?我给你带一碗?”

 

两个人心里都有鬼,剑无极闷头奋斗,史精忠心事重重,一顿夜宵吃得和凌迟一样。吃完饭史精忠站起来顺手把他吃完的碗叠在一起带到厨房去洗,剑无极原地呆一会儿,觉得还是要道个歉,寻个擦桌子的由头进入厨房。

厨房本来就不是给多个人待的地方,剑无极进去之后空间更加狭小,剑无极清一下嗓子,支支吾吾说:“对不起啊,其实……其实吧……我之前头有点疼,就没做晚饭……”他心虚,说话就没底气,自己都能听出来在撒谎。史精忠看他给自己搭个台阶滚着就下去,也没提这茬,转而岔开话题:“银燕马上就要回来,霜的房间你要是没收拾好我明天再收拾收拾。”

不提还好,一提剑无极就想到那张照片,想到那张照片就又想到史精忠,心里颇不是滋味,胡乱应付几声拿起抹布就要走,史精忠刚好在此时转身,这下两个人便就是鼻尖对鼻尖,下一秒就要亲上似的。

这搁在以前或者放在别人身上剑无极是不觉得有什么的,然而事实上他却一下子僵住了。

两个人同时不动也不说话,厨房里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奇怪。

这几秒像一万年,正两眼发直想着史精忠怎么还不动的时候,史精忠却“嗯?”了一声。

下一秒他就被亲了。很轻很轻的一下,两个人的嘴唇贴合一瞬间便分开,剑无极像个被火烧到屁股的猴子一样反应大得几乎要跳起来,但就好像他想了很多又什么都没想出来一样,最终也没有跳起来,而是傻在那里。

 

史精忠刚才一直垂着眼睛,现在才掀起眼皮看剑无极脸色,见他只是通红着脸愣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一会儿,剑无极才哑着嗓子挤出来一句:“你什么意思?”

没有得到回答。

剑无极红着眼睛,突然抬起手揪住领子,把史精忠狠狠压在台子上,刚刚清理好的碗被碰倒,一阵叮叮当当。狭窄的空间里剑无极没法伸展身体,揪着领子的那半只手臂贴在史精忠身上。

心如擂鼓,气血上涌,说不清道不明的恼怒控制住他,让他抖了半天嘴唇,耳朵里面估计有八百个和尚敲木鱼,还有八千个小人唱大戏。

史精忠任他压着,一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样子,剑无极越看越气,索性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那阵短暂的耳鸣才过去,随后终于觉出来那么点奇怪,震着手臂血管的不仅是他自己的脉搏,胳膊下的胸膛也是跳得厉害。

两种心跳在厨房里轰隆作响,天打雷要下雨。

 

“啪嗒”

真下雨了?剑无极愣愣地把手松开,看见史精忠手边打翻的酱油罐子醋料酒罐子,各种液体混杂在一起沾了史精忠满手满裤子,顺着台沿往下淌,于是下意识用另一只手中的抹布去挽救,又是好一阵手忙脚乱。

 

“剑无极,”史精忠好像终于被解开哑穴一样,“那个……时间胶囊……”卡半天,看来这东西对他来说是真的难以启齿,“你怎么找到的?”

剑无极一边扭曲着姿势擦东西一边顺着史精忠的话想,其实自己也云里雾里,又不想让史精忠知道自己也埋过那东西,只好含混着回答:“我怎么知道。”

剑无极拒绝合作,史精忠只好沉默地侧着身子打开水流冲手,水声响起时两个人几乎同时松了一口气,剑无极终于看见史精忠红透的耳尖。

钝住的思维透出一丝光亮。

这一点小光亮几乎以燎原之火的势头席卷了脑海,剑无极探身把响起来便无休无止的水关掉,突然福至心灵:『那张照片还有什么吗?』

这时剑无极才觉出来他们现在的姿 | 势实在有一番说道,本想蹭出厨房,但史精忠反手抓住他的手腕,刚刚浸过水的冰凉双手冰得他打了个哆嗦。仿佛觉得那把火烧得不够旺,偏要浇一桶油似的,史精忠这次实打实吻住他。厨房里弥漫着醋和酱油混杂的味道,而一如史精忠人一般温和的鼻息交缠住他,剑无极心里好气又好笑,感觉自己是被小火慢炖的食物,之前不抓住时机把史精忠暴打一顿真是可惜。

 

他把史精忠拽到沙发上,那人却跳起来,“衣服上都是调料,我换个衣服。”

等到他回来的时候,剑无极已经坐在沙发上端着那张照片了。翻来复去仔细琢磨那张相片,画上史精忠依旧抿着嘴瞅着镜头笑,自己也依旧和笨牛勾肩搭背,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

史精忠本来在看他,无意扫到那张照片却突然定住,一点红色从耳后蔓延到脸上,轻轻抽出那张照片摸了一下那个缺口,只有他知道曾经那里的背面曾经画过什么。现在这处破损把他的心思牢牢掩盖过去,却在两个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进行了自己的职责。

剑无极抬头冲他挑眉毛,露出自己的虎牙。

“史精忠,你挺能憋啊。今天不给我个解释别想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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